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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文常被老师当范本的00后,靠同人文自学成才

小山 谷雨星球 2023-11-16

这是谷雨星球第111篇原创

谷雨星球上的00后 |100个中产妈妈的故事


写作本身是一种艰苦的抽象思维过程,如何写好作文一直是家长和学生最为头疼的事情之一。


小山是我们身边写作最流畅的00后之一,从小学起,作文就常被拿来当作范文讲解,还在不少平台发表,微博上也拥有一批读者。


小山高中时候的画作,关于母亲和孩子。

好几年前,我无意中看到一篇她在知名自媒体「三明治」发表的作品,千篇一律的体制内外求学话题却写出了萦绕不去的美感,当即加入了收藏夹。


《巴黎评论》里提到,任何艺术形态的最高强度都是由一副深思熟虑、坚定冷静的头脑来实现的。


于是,像所有想要偷学到武功秘籍的家长一样,我好奇地请教小山如何培养写作力,没想到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,有点「不务正业」的答案:


我全靠看同人文,真的会谢。


▲星球上的00后传播孩子们的真实故事。关于教育,更该听听孩子们怎么说。


小学开始的启蒙


我第一次看同人文是在小学,大概四五年级。


同人文(fan fiction),指的是利用原有漫画、动画、小说、影视作品中的人物角色、故事情节或背景设定等元素进行的二次创作(出自维基百科“同人小说”词条)。

 

虽然是新名词,其实我们多多少少都有接触过,一些名著也有同人的影子,如《西游记》是玄奘法师的同人文。正在热映的电影《新生榜杨戬》也是二郎神的二次创作等(编者注)。



我是千禧年生,小学五年级就是2011年。那时候流行百度贴吧,年轻人追捧过的影视作品、艺人明星、时尚风潮,大多有自己的贴吧。当年《哈利波特》最终章在影院上映,《爱情公寓》系列尚未爆出抄袭,华语言情古装剧与欧美反乌托邦青少年电影正在冒头。


我一个懵懂的小学生也广加贴吧,在里面发帖交友。

 

我从小早熟,热爱武侠世界,小学两三年级就和妈妈一起看黄日华主演的《射雕英雄传》,金古两位作家的经典作品都看了个遍。


2010年左右,动画《秦时明月》横空出世,小小的我看得无法自拔。


尽管以如今的审美与技术角度去看当年的《秦时明月》有诸多不足,在华语动画大多面向幼儿的10年代,这样一部号称“历史为骨,艺术为翼”,糅合武侠、权谋、历史、冒险等元素的动画,是独树一帜的。


 

当时的动画市场,主流仍然是面向年级小的受众,因此《秦时明月》的主角也是三个孩子。但对于有一定审美标准的成年观众来说,那些插科打诨或者热血成长的戏份,吸引力并不如一众成年配角的故事。

 

因而许多人开始了自己的创作。


些一笔带过的故事,可以被扩写成一篇完整的小说——被局限在原作战国背景下的角色,在不同时空中可以拥有无限的可能。

 

我印象很深刻的,有两篇《秦时明月》的同人,是直到我长大成人仍觉得很具有审美价值的。


一篇叫《三个房客一台戏》,讲的是原作中三位剑客在现代的生活。原作中睥睨天下的潇洒侠士,在现代创业、做武行、当家庭教师;买打折豆浆、经历公司裁员、为了单位住房补贴决定和女友结婚。


这对还是小学生的我来说,是陌生的成人世界,但原作角色的性格特质被巧妙地融合进去,竟然让十一岁的我也感觉出一点成人世界沉重的荒诞。


▲作品来自日本插画家takeuma


另一篇叫《捭阖本纪》,第二部《横贯四方》,写《秦时明月》第一部第一集第一个画面发生前的故事,将背景放在战国末年。


作者做了大量的考据,“大到历史事件、人物事迹、小到地名、地理位置,宫殿建筑都力求做到符合历史”(引自知乎书评),用虚构角色的眼、口、心反映出真实历史的可敬、可悲、可叹,正如书评所说,“虽然已知结局,可其中真情相待,谋划算计,却又令人不忍放下。


正是这些与历史不同,令人拍案叫绝之处,偏偏走向与历史相同结局,明明是意料之外,却在情理之中。”



 

严肃文学和同人小说

 

举这些例子,当然不是为了推荐哪部特定的作品,好的同人作品是可遇不可求的。


要对原作产生足够浓厚的兴趣,再有合适的渠道寻找同人创作,再从海量作品里找到最好的那几本,概率实在很小。

 

开篇讲我的同人小说启蒙,是因为在大众视野里,同人文学是算不上文学的,甚至作为消遣,也是低层次的消遣。有家长知道自己刚上中学的小孩喜欢看同人文,大概不会觉得是什么值得拍手叫好的事情。



我是很幸运的,从小学到大学,看了有十年的同人小说,父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

原因当然包括不影响视力(我天生眼睛很好,但不建议半夜手机看小说)、不影响成绩、不影响人际交往。非要说的话,反而好处更多:有同人文解压,就略去了烟酒大麻、夜不归宿的更多消遣。

 

这只是我自己的经历与感受,并不普适。


从小到大,我对文字一直有颇高的敏感度。大量的阅读下让我从小学到高中,语文作文都被拿来当作范文讲解,大学第一份实习也是以文字为生。


有人问我要怎么提升写作能力,我很难解释清楚,对我写作能力与风格产生影响的,严肃文学与同人小说大概一半一半。


严肃文学,包括理论类与非虚构类文学,潜移默化地交给我文字里的逻辑与遣词造句的方法,一句话在不同需求的稿件里怎么说,面对不同的受众需要用不同的措辞,这些都是阅读后的积累。


而同人小说教给我的,更多是如何捕捉浪漫和美,将深厚的感情付诸纸笔。


▲从小看泡在金庸里长大的小山。

 

这对我的个人创作来说很有帮助。尽管专业是视觉艺术,我的作品里时常会包含大量的文本内容,也不断在探索线性叙事外更多的叙事可能性。在创作里,我总是提到浪漫、乡愁与爱。


很多时候,画面是间接的、委婉的,而文字更加炙热。我想,能够把“浪漫”扩写成无数不同的文本,与我看过的同人小说不无关系。

 

但我不确定所有同人小说的读者都能做到这一点。


同人小说在公众视野里的污名化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。


尤其是如今网络普及、创作者趋向低龄化的环境下,大量没有门槛的创作,必然导致大量质量低劣的作品产。同时,在同人创作中,热度最高、令粉丝最有创作欲望的,一定是角色间的爱情关系,也就是所谓cp小说。而爱情题材与自由创作,也指向了大量不合时宜的内容生成。

 

难怪青少年阅读同人小说,对家长来说是一件值得忧心的事。




「取精华去糟粕」


而要从网文中找到好的作品,需要先有对文字的敏感度和作品的鉴别能力打基础。


以我自己举例,因为从小的阅读习惯,我对文字内容的质量有很高的要求,同人小说也不例外。在海量的作品里,我可以找到那些最为优质的创作,其中不乏职业作家的作品。


无论是对世界观与剧情瑰丽的想象,还是优美动人的词句,都源源不断地给予我灵感与启发。就算是纯为消遣的时刻,我也对小说有着词句通顺、剧情符合逻辑的基本要求。


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。



这么多平台,这么多作品,从中文作者到全球作者,要找到质量好的,无疑是海底捞针,需要极大量的阅读与极高的热情。同时还要兼顾现实生活与学业,那也很难。我能做到,现在看来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。

 

写作的能力,当然不是仅仅靠大量的阅读就可以获得,不断的写作才能将脑海中的灵感与韵律转化为现实。


这几年作为艺术创作者,时常有稿件的邀约,自己的作品也需要付诸文字的artist statement,便有很多写作的机会。而在初、高中时期,除去中文课的作业,我的个人写作则大多来源于同人创作。

 

我写过的角色并不多,大概是我总觉得没有对角色足够的热情和了解,是写不出真正动人的东西的。



初中我被本校IB直录后,花了很多时间写一篇漫威同人,剧情取材自悬疑小说 Before I Go To Sleep。这篇小说写了大约有六、七万字,在微博和lofter连载,也有一些追更的读者。


尽管因为上高中后移情别恋了漫威的另一位角色而最终没有完结,对我来说仍然是一段有趣的经历。无论是对一部中长篇悬疑小说剧情与逻辑的架构,还是长时间坚持写作,都对我如今的创作模式产生了很好的影响。

 

也是在那段时间(现在想来真是初三太闲了),出于对角色的喜爱,我在微博上召集了一群同样有创作热情的粉丝朋友,创建了一个写作群。我们会阶段性地给出集体创作主题,再将作品发布出来。


最有热情的时候,甚至出过两本集合了大家创作的实体同人志,也在当时的SlashOnly漫展上作为物料赠送。


▲经济学人有一期都写了中国同人文的出海和影响。


升入高中后,我对初中时喜欢的这位角色的热情逐渐消退,反而爱上同作品中的另外一对角色,于是对之前的圈子也就慢慢淡了。也是在我的三观、喜好逐渐确立的阶段喜欢上的这一对角色,对我往后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,我们留到后文。


以上所说的这些活动,在如今看来当然只是小打小闹。


但是从对角色与创作的热情出发而形成的自发性组织,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,也是不可多得的珍贵体验。


▲小山取自白先勇作品《孽子》的互动型网页作品《荷花池》

 

有用的和无用的
 

无论是写作能力还是组织能力,同人小说对我的这些正面影响似乎都是“有用”的、可以量化的——

锻炼了写作能力,对未来的论文与稿件写作都有帮助;组织过写作群体并制作实体刊物,似乎是可以写在大学申请上的个性化的课外活动。

这些当然都很好,但对我来说,同人文学带给我最大的影响,是无法如此量化的。
 
说回到之前提到的那一对角色,就叫他们S与B,看过漫威电影想必立刻就能猜出是谁。我已经不大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被他们的故事所打动,但从那时起直到现在,他们故事中有关友谊、忠诚、等待与唯一性的部分,一直绵久不断地启发着我。


我小时候不是一个开朗外向的小孩,加上从国内体系转至国际体系再进入IB模式,很难有长久一起念书生活的朋友。

似乎文学与艺术定义中的友谊是一种长久、坚定的相互选择,而现实中则是人来人往,相交时一起玩,分开就分开了。

这样成长起来的我在看到S与B几乎灵魂伴侣式忠实、强烈、唯一、跨越世纪的感情时,不由得感到震撼。

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渴望在现实生活中获得一段这样的关系,但即使没有,我也能够在他们本作与同人作的故事中得到慰藉。
 
因为对他们抱有前所未有的喜爱,我看过的以他们为主角的同人小说也最多,其中不乏一些极为优质的作品,不乏职业作家。


在一篇名为《20世纪列车》的英文同人小说中,作者想象出一个仅为他们所有的思想疆域,当他们肉身在现实中遭受折磨与不公时,思想仍然向往着儿时憧憬的大峡谷。

他们在想象中乘列车去往大峡谷,而想象的景色比现实更加瑰丽,那一幕超越了文字的冲击,建构出震撼的视觉与情感体验。
 
另一篇小说 Ain't No Grave 中,则在两人故事的主线之外加入了许多复线,探讨了美国社会下宗教、移民、孤儿、性少数、毒品等社会话题,甚至作者对中文有颇多了解,在英文原作中加入了许多地道的中文梗。

两位主角的故事不再仅代表他们自己,而是一种对现实中难以实现的理解与融合的向往。
 
文中有一段情节,B在运输自己的卡车车厢里窥见车外的自然场景:蓝天、草原、一只白鸟停在水牛背上,水牛低头饮水。他因为不听从指令而被惩罚了,但他想,这是值得的,因为他再次懂得了美的意义。
 
初次读到这里时,我甚至有一种惊悸的感觉:当一个人处在非人的境遇下,他的本能仍是寻找世界上的美。


无论大峡谷还是水牛,这种向往美好的天性,我竟然是从阅读一本同人小说里学到的。

后来,在经历许多事情的时候,我时常想到他们,似乎就多了一些勇气。
 
如前文所说,同人并不比严肃文学,的确是糟粕远大过精华的。或许会有年轻的粉丝,因为一些同人小说里没有下限的剧情与糟糕的文字受到负面的影响。

只是于我个人而言,我与同人小说的故事,让我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。

或许也是因为我将自己美好的一部分拿出来,放在了这一领域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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